郭廼亮 杨仪

在比刘禹锡、白居易稍晚的中晚唐时期，吟咏金陵较为突出的诗人有杜牧、许浑、张祜、李商隐、温庭筠等。杜牧的《泊秦淮》《清明》《台城曲》《金陵》《遣怀》等诗作，将外在的事物与内心的情感相融合，把清新与峻拔的风格融为一体，对后代的诗歌创作产生了较大影响。当然，他的《江南春》更是传唱千年：

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才调集十卷》（四部丛刊宋抄本）

许浑的《金陵怀古》“玉树歌残王气终，景阳兵合戍楼空。松林远近千家塚，禾黍高低六代宫。石燕拂云晴亦雨，江豚吹浪夜还风。英雄一去豪华尽，惟有青山似洛中”，也是感叹六朝兴亡的吊古名诗。

《唐诗纪事·卷第五十六·许浑》

李商隐作诗，常以精巧的结构、瑰丽的语言、沉郁的风格，抒发身世之悲、家国之哀。他常将典籍中的神奇故事或人物巧妙地运用到自己的诗歌中，形成了新奇浪漫的情调和奇幻瑰丽的色彩。他题为《咏史》的两首七绝是描写南京的杰作：

其一：

北湖南埭水漫漫，一片降旗百尺竿。

三百年间同晓梦，钟山何处有龙盘？

《李义山诗集·卷之六·七言绝句》

其二：

虎踞龙蹲纵复横，星光渐减雨痕生。

不须并碍东西路，哭杀厨头阮步兵。

《李义山诗集·乱石》

这两首《咏史》诗，借古喻今，表达了诗人对现实社会的一些见解，在抒发怀才不遇的愤懑之情的同时，也展现了强烈的爱国主义情怀。

晚唐诗歌总体上较之前有所逊色，但许多作者追随刘（禹锡）、白（居易），以较为通俗、明快的语言反映社会问题和个人心声，罗隐、韦庄、李山甫、王棨、吴融等人因此也留下了一些歌咏南京的佳作。

王棨，咸通三年（862）进士，曾任水部郎中。他的《江南春赋》是一篇杰出的骈体散文，描绘以南京为中心的江南大地的春色，展现明媚的风光和独特的人文景观，叙述这块土地上曾经有过的畸形繁荣，重点反映江南大地由盛而衰、由繁华到荒芜的历史巨变，并将贵族王孙们的穷奢极欲与农民们的辛劳穷苦进行了尖锐的对比描写，发出“艳逸无穷，欢娱有极”的理性批判，警告封建国家的最高统治者们要汲取南朝覆灭的历史教训，不要再迷恋于荒淫享乐之中。全文具有相当进步的政治意义，今日读来，尤其应引起我们的警醒。这篇赋文言辞精炼，结构完美，对仗工整，无论是内容还是艺术表现力，都是一篇不可多得的古代美文。

唐王棨撰《麟角集》（四库全书本）

此外，除了许多古本诗集上的名篇佳作之外，还有一些难得在一般选本中见到的唐诗遗珠。

孙逖的歌行体长诗《丹阳行》“丹阳古郡洞庭阴，落日扁舟此路寻。传是东南旧都处，金陵中断碧江深……”追忆古都金陵曾经的辉煌和遭受的战争蹂躏，但六朝的统治者都热衷于享乐和倾夺，不知居安思危，致使偏安于江南的政权很快易主。如今，大唐统一了天下，而金陵城却变得残破冷落。诗人遍历金陵山川，面对一片萧条凄凉的景象，览古愁今，禁不住悲从中来。

《文苑英华·卷三百九·丹阳行》（四库全书本）

张籍的《贾客乐》“金陵向西贾客多，船中生长乐风波……年年逐利西复东，姓名不在县籍中。农夫税多长辛苦，弃业长为贩宝翁”。此诗以古代社会里社会地位低下的水上商贩为描述对象，取材角度新颖，语言质朴自然，看似轻松、平淡，实际上却是一份充满了血泪苦痛的控诉书，与白居易的名篇《卖炭翁》有着相似的揭露力量。

《唐张司业诗集·卷一·七言古诗》

再如，鲍溶﹝元和四年（809）进士﹞写江宁铜山的《秋晚铜山道中宿隐者》，贾岛写古江宁宝华山的《寄华山僧》，殷尧蕃的《登凤凰台》、张祜的《送法镜人归上元》，罗隐的《金陵怀古》和《过废江宁县》，胡曾（咸通年间进士）的《东山》等。这些诗篇，从不同角度吟咏金陵的山水人事，抒发了诗人内心的深沉感慨，体现出唐代南京的历史社会风貌，奏响了吟咏江南古都的交响乐曲。

这里有必要说一下李群玉的《秣陵怀古》：“野花黄叶旧吴宫，六代豪华烛散风。龙虎势衰佳气歇，凤凰名在故台空。市朝迁变秋芜绿，坟冢高低落照红。霸业鼎图人去尽，独来惆怅水云中。”这首诗是现今见到的唐诗中较早以“秣陵”（古南京的又一别称）为题的诗作，具有鲜明的怀古感今的政治色彩。

《李群玉诗集·卷三·秣陵怀古》

唐代是中国古典文学蓬勃发展的时代，在这一时期，还兴起了一种新的诗体——词，其代表人物是杰出词人温庭筠。温庭筠虽然也擅长作诗，但其诗名已被词誉所掩盖，这也表明晚唐时，文人词已经争得了独立地位。正是在温庭筠的笔下，词主艳情、香而软媚的传统格局基本定型。正如他的词作《梦江南》：

其一：

千万恨，恨极在天涯。

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风空落眼前花，摇曳碧云斜。

《花间集·卷二·温庭筠》

其二：

梳洗罢，独倚望江楼。

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蘋洲。

《花间集·卷二·温庭筠》

《梦江南》是温庭筠的代表名作，写思妇的离愁别恨。除此之外，温庭筠写金陵的著名诗作还有《江南曲》《谢公墅歌》《春江花月夜》等等。

韦庄本是西蜀词派中的佼佼者，但他大多生活于晚唐时期，多活动于南京一带，常有吟咏江南的诗词作品问世，他写有《菩萨蛮》五首，讲述一个故事，一段人生，写得直接真切，饱含着自己深厚的感情。

其二：

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

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花间集·卷二·韦庄》

当然，韦庄最脍炙人口的当数《台城》：“江雨霏霏江草齐，六朝如梦鸟空啼。无情最是台城柳，依旧烟笼十里堤。”

唐代诗词，为金陵风物注入了灵魂。从初唐的敏锐预感，到中唐的沉痛讽谏，再到晚唐的虚无哀叹，三百年唐音，让“黍离之悲”永远回荡，并编织了金陵怀古的吟咏基调。

（节选自《南京史志》2018年第二期《黍离之悲 家国之叹——怀古唐诗引领后世唱咏金陵主基调》，部分图片来源于网络）

审核：窦予然

发布：梁　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