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廼亮 杨仪

南宋时期，诗词在内容上有了一个飞跃，抒写爱国情感成为主流，这与当时的社会形势紧密相关。这一时期描写南京的诗词带有浓浓的爱国色彩。

南宋初期的政治家、苏州人叶梦得（1077~1148）是一位杰出的爱国诗词作家。他亲历北宋党争、靖康之变等重大历史事件。宋室南渡后，他受到重用，任江东安抚制置大使兼知建康府（今南京），长期致力于抗金军务与长江防务。其早年词风婉丽，受苏轼、贺铸影响；南渡后转为雄放苍凉，多感怀家国、抒写抗金之志。《念奴娇》《水调歌头》《八声甘州》，以及长诗《千年石头城》《山头野梅白玉花》等，都是吟咏古都南京的名篇。

《水调歌头·秋色渐将晚》

秋色渐将晚，霜信报黄花。

……

归来三径重扫，松竹本吾家。

却恨悲风时起，冉冉云间新雁，边马怨胡笳。

谁似东山老，谈笑静胡沙！

《钦定四库全书·集部·乐府雅词》

宋朝的抗金名将李纲（1083~1140）于宣和三年（1121）曾写过《金陵怀古》组诗四首，充满了对金陵古都兴亡变化的深切感慨。另有《六幺令·次韵和贺方回金陵怀古》一词也颇为感人：

长江千里，烟淡水云阔。

歌沉玉树，古寺空有疏钟发。

六代兴亡如梦，苒苒惊时月。

兵戈凌灭，豪华销尽，几见银蟾自圆缺。

潮落潮生波渺，江树森如发。

谁念迁客归来，老大伤名节。

纵使岁寒途远，此志应难夺。

高楼谁设，倚栏凝望，独立渔翁满江雪。

民族英雄岳飞（1103~1142）曾在南京牛首山一带大败金军。牛首山北麓，至今还留有当年岳家军的抗金故垒。除了名满天下的《满江红》，他还有《送紫岩张先生北伐》五言诗：

号令风雷迅，天声动北陬。

长驱渡河洛，直捣向燕幽。

马蹀阏氏血，旗枭可汗头。

归来报明主，恢复旧神州。

这首诗与《满江红》堪称姊妹篇，应该都是岳飞在牛首山大战金军期间所作。

清 卢灿著《龙游县志》

岳飞麾下抗金名将张宪（1083~1142）所作《黄天荡》，以黄泥滩、海眼水道等意象描绘战场险峻，通过“江神顿足黄龙吼”“翻银汉濯泥沙”等夸张手法，歌颂了爱国名将韩世忠夫妇于南京黄天荡水域痛歼金兀术军的历史功绩。这首诗乃是迄今所见歌颂黄天荡之役的最早诗作。

昆明劫烧成灰火，临平葑湖拨不开。

黄泥万顷下无底，海眼一丝通往来。

南徐江边海鳅走，江神顿足黄龙吼。

便翻银汉濯泥沙，要使妖蛇先授首。

南宋的另一爱国将领韩元吉（1118~1187）写有《水调歌头》多首，其《雨花台》云：

泽国又秋晚，天际有飞鸿。

中原何在，极目千里暮云重。

今古长干桥下，遗恨都随流水，西去几时东。

斜日动歌管，萸菊舞西风。

江南岸，淮南渡，草连空。

石城潮落，寂寞烟树锁离宫。

且斗樽前酒美，莫问楼头佳丽，往事有无中。

却笑东山老，拥鼻与谁同。

宋 韩元吉撰《南涧甲乙稿》（钦定四库全书本）

诗人通过描写南京雨花台一带的景色，抒发了强烈的复国之志和深沉的爱国情怀，也隐含着对南宋朝廷用人不当、误国殃民的不满和批判。

中国古代最杰出的女文人之一、婉约派代表词人李清照（1084~约1151）在《临江仙》中“春归秣陵树，人老建康城”一句，沉痛地唱出了作者在国亡家破之后流离迁徙的悲怆之情，亦成了金陵吟咏史上的不朽名句。

南宋 李清照撰《漱玉词》（光绪四印斋刻本）

南宋伟大的爱国诗人陆游（1125~1210），一生曾三过南京，考察历史遗迹，踏访山川形胜，写下的《将至金陵先寄献刘留守》《夜泊龙湾回望建康有感》《月夕睡起独吟有怀建康参政》《登赏心亭》等诗作，无不流露出强烈的爱国激情。他在《感事》诗中写道：“堂堂韩岳两骁将，驾驭可使复中原。庙谋尚出王导下，顾用金陵为北门。”又在《会稽志序》中写道：“中原未清，今天下巨镇，惟金陵与会稽耳。”可见金陵是他十分看重的战略要地。

宋 陆游撰《剑南诗稿·感事》（钦定四库全书本）

与陆游同时代的范成大（1126~1193）的《秦淮》一诗“不将行李试开关，谁信江湖行路难？肠断秦淮三百曲，船头终日见方山”，称得上是吟咏南京秦淮河诗中最具代表性的一篇。

南宋诸多诗家中，与南京关系亲近且吟咏之作最多的当数大诗人杨万里（1122~1206）。在其数十首有关南京题材的诗作中，《宿牧牛亭秦太师坟庵》一诗，给予了秦桧绝妙的讽刺和愤怒的鞭挞；而与之对应的《寒食前一日行部过牛首山》组诗（七首），则赞扬了那些为国捐躯的南宋将士，抒发的是沉痛的悼念之情。

出了长干过了桥，纸钱风裹树萧骚。

若无六代英雄骨，牛首诸山肯尔高。

南宋 杨万里著《诚斋集》（四部丛刊集部）

杨万里叙写江宁的诗篇中相当突出的是那些吟咏农事的诗章，如《圩岸》《圩丁词十解》（组诗）、《插秧歌》《蚤起秣陵镇》（二首）等，从各个方面描写了南京农村的有关情况，表达了一个封建时代的良吏、一个正直的文人对农民的一片真情和对农业生产的高度重视。

与杨万里同时代的豪放派词人张孝祥（1132~1169），曾在南京写下《六州歌头》《念奴娇》等名作。今南京浦口老山公园内“状元广场”上立有其塑像。

南宋的爱国词作，至辛弃疾（1142~1201）上升到了顶峰。他在建康、京口期间写下了许多不朽的爱国词作。《水龙吟·登建康赏心亭》就是他留给后人的雄文大作之一：

楚天千里清秋，水随天去秋无际。遥岑远目，献愁供恨，玉簪螺髻。落日楼头，断鸿声里，江南游子。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

休说鲈鱼堪脍，尽西风，季鹰归未？求田问舍，怕应羞见，刘郎才气。可惜流年，忧愁风雨，树犹如此！倚（倩）何人唤取，红巾翠袖，揾英雄泪！

南宋 黄晟著《中兴以来绝妙词选》（四部丛刊本）

词中以佳人发饰寓山河之恨，以美人衬映英雄，以历史典故写抱负，委婉跌宕，极沉郁悲慨之致。另外，他还有《贺新郎·题赵兼善东山园小鲁亭》和几首吟咏南京西南江边三山的词，同样表现了因抗金志向不得实现时痛苦而复杂的情怀。其高昂的爱国精神和坚贞的民族气节，令人动容不已。

马之纯（1143~？）是主持编修《景定建康志》、曾三任江宁知府马光祖的祖父，其大型七律组诗《金陵百咏》，全方位地吟咏金陵山水、名胜古迹。《钟山》云：

石城为虎此为龙，都邑无如此地雄。

壑千岩皆拱北，三江七泽尽朝东。

埋金依旧祥光现，凿浦仍前地脉通。

吴晋六朝尝已验，如今留钥比关中。

宋 周应合撰《景定建康志》（钦定四库全书本）

南宋烽烟中的建康诗篇，墨痕浸透的不只是金陵王气，更是孤臣游子北望中原的血泪。这些文字早已超越文学的藩篱，成为那个时代最悲怆也最坚硬的精神丰碑，至今撞击着我们的胸膛。

（节选自《南京史志》2019年第一期《故国晚秋 悲恨相续——两宋建康诗词里的爱国情怀》，部分图片来源于网络）

审核：窦予然

发布：梁　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