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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记忆|《上元灯彩图》中的南京上元节民俗
责任编辑:  文章来源:地情研究利用处  发布时间:2024-01-29 17:12  阅读次数:显示稿件总访问量

按:110日,《上元灯彩图》非遗艺术展在白鹭洲公园展区正式亮灯。缤纷的灯彩映衬着漫天的星辉,为游客营造了一个如梦似幻的华彩世界。《上元灯彩图》是什么图?一起来了解下吧!



南京记忆|《上元灯彩图》中的南京上元节民俗

冯志洁


《上元灯彩图》是一幅代表性的明代风俗画。该图生动再现了当时南京上元节灯市的盛况,暗含着作者对于上元节民俗的认知与态度,是研究明代节日习俗的关键性图像资料。



再现上元节灯市


《上元灯彩图》创作于明中后期。为绢本长卷,工笔设色,长266.6厘米,宽25.5厘米,现存于台北观想艺术中心。原画无作者款识及印章,也没有关于作者身份、作品创作时间的信息。最先对这幅画做出考证的,是当代书画鉴定家徐邦达。他在该图上题跋“此明中画师所作上元灯戏图意,写当日金陵秦淮一带居人于上元节日欢腾游乐之景”,并命名该图为“上元灯彩”。徐邦达明确了画作的创作时间、描绘地点和表现主题,为《上元灯彩图》研究定下了基调。此后,杨新对这一说法做了进一步考证,认为此画创作时间应在万历至天启年间,所画地点应是南京秦淮河往北的内桥一带,并借助此图论述了明代南京古董市场的兴盛。该图描述主题是明代南京上元节习俗,已成为学界共识,也因此成为民俗史研究的宝贵材料。

《上元灯彩图》长卷为全景式构图,画面浑然相连,起伏跌宕。根据画作中视点的推移变化,可将图卷自右向左分为三个部分。

第一部分,以横跨河上的三孔石桥为焦点。桥面上,往来灯市的人群摩肩接踵。岸边垂柳飘拂,房屋临河而列,透过雕栏画栋可以看见人们置宴围坐。杨新在论述本图时,对照了清初王等人创作的《康熙南巡图》第十卷(故宫博物院藏)中所绘南京街市桥梁题名及周边地理空间,确认这座三孔石桥为南京城南的内桥。内桥, “旧名天津桥,又名虹桥,即六朝旧内门也,在宋行宫前”。元至正二十四年(1364)朱元璋在建康称吴王,桥北行宫为吴王府。以内桥为界,西为运渎,东为清溪。运渎自内桥向西依序流经会同桥、太平桥、鼎新桥。明清时期,这一区域市肆云集,鳞次栉比,为南京城最繁华的地区之一。会同桥(又称“鸽子桥”)桥北横街为珠宝交易市场,又称“珠市”。太平桥(又称“笪桥”)更是旧时元宵灯市所在地,直至民国时期元宵灯市才转移到秦淮河边的夫子庙。种种史料记载,与《上元灯彩图》所绘景象可以对应。作者没有对南京城都市全景一一进行记录,而是直奔主题,选取上元灯市腹地区域集中描绘,凸显出明代南京的地域特色。


盆景摊前的观者


第二部分,是画作的核心部分,也是作者极力展现的高潮。画面上一件排列15盏蜡烛的巨大龙形灯,将观者视线带入灯市中心。核心部分的视觉焦点是以太湖石叠成的鳌山,透漏的山石坡冈之间,布置着各类民间故事人物主题的灯饰,引来观者如云。两座回形楼肆之间,是开阔的市场空间。热闹的灯市中,灯架耸立,人头攒动,人们手中持着鱼龙、鸟兽、花卉等各色灯彩,形态各异,精美绝伦。沿街店铺和广场地摊上摆放琳琅满目的商品。占据其间的是青铜鼎彝、书画古籍、锣鼓琴瑟、山石盆景、禽鸟游鱼、床榻几案、屏风橱椅等。交易者多头戴四方巾帽,可推断其身份为文人士大夫,而一些头戴六合瓜皮帽的下层百姓多为旁观的附和者。南都的上层官吏也加入了观灯的行列。画中几顶四人蓝帷大轿,按照明代典制应属三品以上高级官员享用。两侧衙役持杖开道,周围群众驻足观拜。街市鬻者观者,填衢塞巷。密集围聚的人群分置各方,以角抵、蹴鞠、杂技等游艺活动为关注点。

第三部分,为街市交汇之处。两侧酒楼对峙而立,数丈高的松棚悬挂着两盏巨大的花灯,与市场中心悬灯的松棚相呼应。手持花灯的百姓和贩卖文玩的小摊零星散布。一踢毽者引来众人围观。从服饰看,围观者多是一些下层民众,几位士大夫或投以不屑的目光,或被挤出人群。近景处的酒楼,成为上层官吏和文人携妓宴乐的空间。



习俗展示耐人寻味


图像不仅仅是记录,也是一种表达和再现。都市风俗画既是社会观念的展现,也通过记录和传播参与塑造民众的社会观念。《上元灯彩图》并未全方位地展现南京上元灯会景象,而是选取了特定的灯会区域,描绘了特定的人群,部分呈现灯会上的娱乐性民俗活动。每一个选择,背后都体现了作者对于上元节民俗的认知。


各色文玩摊位


——被选择的场所。《上元灯彩图》选取的地点为南京内桥一带元宵灯市。元宵灯市是我国传统集市贸易的一种重要形式。内桥一带区域更是南京城的商业枢纽,百货汇集。但作者聚焦呈现的街市并不是一般性市集,而是古董文玩市集。图中的商铺及临时性地摊以经营古董、字画、书籍、盆景、鱼禽等文化怡悦性商品为主,与日常生活息息相关的饭庄、杂货等店铺在图中是缺失的。所市之物,几乎都是明代文人津津乐道的“长物”。明朝中后期,江南文人崇尚好古风潮,并借由其出版的各类鉴赏指南类书籍将此风潮传递给社会大众。高濂《燕闲清赏笺》、屠隆《考余事》、董其昌《筠轩清秘录》、文震亨《长物志》等,皆属此类书中的经典。受此影响,雅好文玩、蓄养花鸟成为一种流行,古董文玩市场由此兴盛。明代南京文玩市场的盛大场面,被《上元灯彩图》忠实记录。相同的时间、地点和主题,《上元灯彩图》与《南都繁会图》在场景展现上不同。《南都繁会图》表现的是多姿多彩的市民生活,充满烟火气息。《上元灯彩图》着重展示的,却是一个有秩序、有品位,带着书香味的市场。舍弃一般性市集而选择古董文玩市集,细心绘制各类文玩商品,这是《上元灯彩图》作者文人审美取向的一种体现。

——被选择的人物。《上元灯彩图》记录了约两千多个人物,其中官员、富商、士大夫等社会上层人物是其呈现的重点。部分民间艺人因为与特定的节日习俗相关而出现。下层贫民及女性元素在图中则较少表现。在《上元灯彩图》中,偌大的灯市,人头攒动,但除了酒楼中的歌妓,却几乎很难寻找到成年女性的身影。唯独在画卷收尾部分,作者描绘了一组游离于灯市边际的女性人物形象。画卷的尾段,灯市与街道的交汇口,六七位女性排列成纵行,结伴而行。从她们依序绕行的足迹看,或是流连灯市,或许正是“走百病”的妇女。与她们迎面相对的是几位士大夫衣着的长者。他们对这一列出游的妇女队伍,侧目以视,露出忧戚鄙夷的表情。这几位士大夫既是灯市的参与者,亦是旁观的“第三者”。他们观察着这队妇女的言行,其表情反映了他们对此行为的态度。绘画作者更借此传达自己对该习俗的观感。


走百病的女性


《上元灯彩图》中难觅女性人物形象,反映了明中后期士大夫立场。作者与这批士大夫立场一致。在创作此图时,作者特意省略女性形象的记录,表达了他理想中的上元节秩序,男女大防在上元灯会这一特殊的时间点也不应放松。同样的,对于“三教九流”的各色人物,作者也是有选择地呈现。传统的性别、阶级等身份区隔,并没有被《上元灯彩图》的作者忽略。

——被选择的民俗活动。《上元灯彩图》借助角抵、蹴鞠、响钹说经、杂技等游艺活动作为辅助单元,烘托出灯市欢愉喧闹的气氛。但这些游艺活动在整幅画卷中只是点缀。在作者的整体布局中,游艺娱乐不可缺少,但绝不能杂乱无章,引起骚乱。上元灯会的高潮,是鳌山灯组。这是风俗画绘制者不可回避的民俗活动。《上元灯彩图》中心位置是一座人群簇拥的鳌山。这座巨大的鳌山与其他同时期画作中的鳌山明显不同。在同样反映明代元宵节俗的《宪宗元宵行乐图》《南都繁会图》中,鳌山采用竹木结构作架高高耸立,上悬燃烛彩灯。《上元灯彩图》中的鳌山采用江南造园的太湖石假山形式,堆土叠石,在山石间布置彩灯及诸方神仙,其结构体现出南方文人士大夫的审美意趣,也从同时侧面折射出政府对于鳌山风俗的态度。


鳌山灯


鳌山自出现以来,一直是元宵灯会上最耀眼的景象。鳌山灯火越盛大,灯会就越热闹,吸引的人群也越多。但是,鳌山耗资不菲,有奢侈浪费之嫌。更重要的是,巨大的鳌山容易引发火灾,是灯会中的不稳定因素。关于鳌山的争议也持续不断。明永乐十三年(1415)和正德九年(1514),两都先后发生鳌山失火引发意外的事件,多处宫殿被焚毁。成化年间,章懋等提议停止上元烟火。此后,不时会有大臣上疏奏请罢禁鳌山烟火。万历初年,内阁首辅张居正谏言罢鳌山灯。万历皇帝终于接纳此建议,下令禁鳌山。有另一批士大夫,对鳌山习俗表示支持。万历罢禁鳌山后,明人笔记和别集中常常见到关于上元灯火鳌山的怀旧诗文。这批士大夫通过对旧时各地元宵节灯会繁华盛况的描述,表达自己的主张。文人张大复针对一些自号清节者的废灯主张指出, “清素可以持身,不可以御俗。俗尚清素,终是衰飒气象,雍雍博大之世当不尔”,明确表达了士大夫文人对于民间习俗的态度。

了解明代士大夫对鳌山灯的争议,才能理解《上元灯彩图》作者描绘鳌山时的深意。作者选取这样的方式表现鳌山,既反映朝廷禁令在南方的松弛乏力,说明民间顺从传统习俗的强大力量,也展示了一种折中的方法,假山形式的鳌山比竹木结构的鳌山更加安全。



风俗画定格社会风俗


《上元灯彩图》对于明代南京城元宵习俗的记录,是作者主观选择的结果。通过对灯会场景、参与人物及民俗活动的取舍,作者在画中营造了一个热闹而不失秩序,繁华却不流于市井,带有文人雅士意趣的上元节景象。如果说《南都繁会图》的表达“脱离官方及文人观点”,市井气息浓厚, 《上元灯彩图》则完全呈现了文人士大夫视角下的元宵灯会。在绘画技巧上,他比不上仇英等文人画家,但比《南都繁会图》的作者要专业得多。甚至可以进一步推测,该图作者的身份极有可能是江南中下层文人。地方民俗的生成与演变,是上层统治者、文人士大夫及下层民众等多方力量共同作用下产生的。明代,南京作为南方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在民俗上与周边城镇互相融合。《上元灯彩图》真实细微地记录了当时南京的节日生活,同时以图像的方式传达了士大夫心目中理想的节日画面。这幅具有代表性的明代风俗画,表达了社会精英人物对于节日风尚、都市习俗的引导意愿,参与塑造了南京城的元宵民俗形象。

风俗画以图像的方式向大众展示符合创作者理念的社会习俗,比起文字更加直观,承载信息更加丰富,传播面也更为广泛。社会大众受其影响,潜移默化中形成了自己的节日记忆。风俗画的创作与传播,对于民俗形成具有深远影响。明代文人正是通过风俗画的创作,对社会习俗建构起属于自己的一套话语。风俗画在民俗形成、演变过程中的作用不容忽视。


(文章选自《南京史志》2020年第一期)


审核:窦予然

发布:梁 刚